探访“西气东输”二线境内首站

　　[解放日报2011年8月10日]顺着从上海出发的312国道一直走，4967公里外的终点，便是中国西部公路口岸霍尔果斯，与哈萨克斯坦隔河相望。
　　6月30日，横跨四国、约9000公里长、斥资2500亿元的"西气东输"二线工程，也是中国第一条采购境外土库曼斯坦天然气资源的管道顺利完成主线建设。这条世界上线路最长的输气管道，其进入中国的第一站，就在霍尔果斯。
　　"西气东输"工程2004年开始向上海供气至今，累计向上海市供应天然气133亿立方米。如今上海又用上"西二线"运送的中亚天然气，预计今年底，上海还将建成投产金山输气站，至2015年，每年为上海新增供气20亿立方米。"西二线"天然气如何安全高效运送到上海？谁在护卫着这条"大动脉"？近日，记者远赴新疆，探访"西二线"霍尔果斯首站。
　　起点，竟这样简单
　　1小时输气量能基本满足360多万户家庭一天所需。
　　已累计输送中亚天然气114亿立方米，满足中国14个省份能源需求。
　　有些意外，如此重大工程的起点竟这样简单。一根粗大的管道从地下冒出，包着银色外衣，在耀眼的阳光下静静闪光，拐个弯消失在一片复杂的管网中。"这就是刚进中国的天然气总管道，自土库曼斯坦经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进入我国，按设计标准，每年300亿立方米天然气都从这来。"霍尔果斯压气首站站长顾永军告诉我们。
　　七月的天正好，这里地处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举目四望，远处天山迷蒙，高耸入云，一派北国风光。霍尔果斯站并不大，进站走马观花，十多分钟就能走遍。"这些天然气跨越千山万里，靠的就是压气站。一座座压气站就像接力赛跑，一棒一棒传递保障管道压力，最终进入千家万户。"顾永军说，"西二线"上压气站共有26座。
　　40岁的顾永军是位老"石油"，黑黑的脸，身材魁梧，从"西一线"到"西二线"，他一直是首站站长。如今他自嘲是"孩子王"，首站共15人，基本都是2008年、2009年毕业的大学生。
　　天然气到达压气站，基本流程大体分为过滤分离、增压、冷却、出站几个步骤。"首站还承担着计量输气量、气质分析两个额外任务。"顾永军和技术员王蕾带着记者边走边说，"过滤分离去除天然气中的杂质，就像'洗澡'。"
　　高大的银白色压缩机房冒着丝丝白烟，这是为机器降温产生的效果，令机房显得壮观。"加压是压气站的核心任务，每台压缩机功率相当于一台波音747飞机的发动机，将天然气压力瞬间增大至12兆帕，这就是天然气有'力量'传输到千里之外的秘密。"25岁的王蕾外表稚气，但说到工作头头是道。
　　维护管道运转、保卫管道安全，是压气站十多人的日常工作。控制室里，工程师们24小时不停监测着管道数据，每日还有人在野外巡视178公里所辖管线，工作枯燥而艰苦。"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人人都有主项和兼职，谁也没机会偷懒。"顾永军笑着说。
　　我们到的这一天，控制室中显示"今日输气量"为4400万立方米，若以一户家庭每天用0.5立方米计，这里1小时的输气量便能基本满足360多万户家庭一天所需。截至6月30日，"西二线"已累计输送中亚天然气114亿立方米，满足中国14个省份能源需求，全部完工后，将在未来30年为中国每年带来稳定的300亿立方米天然气，将近中国2007年消费量的一半。
　　建设，每天搬走一幢楼
　　动用140万立方米土石方，凿通一条38道弯的盘山路。
　　不到20公里的雪山中，打通7条隧道，连接上哈萨克斯坦国境内的供气管道。
　　离开压气站，"带你们去果子沟的38道弯看看吧。"顾永军说。如果将压气站比作工程的心脏，延绵数千公里的管道就像血管，工程建设与日常维护中最繁复的工作都在于此。而果子沟正是整个"西二线"建设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为了铺设管道，中国石油人在40天抢建出一条38道弯的盘山路。
　　车从霍尔果斯开出，向天山深处进发，高速公路很快变成水泥路，继而开上盘山道。道路两侧铺绿展翠，中间一道河谷，远处雪山一点，果子沟被誉为伊犁"第一景"，令人心旷神怡。
　　转眼，欣赏风景的心情就被惊险取代，道路越来越难行，颠得几乎让人心都跳出来。"38道弯？还早，现在还是阳关大道呢。"顾永军呵呵大笑，"这原本没有路，是铺设管道时随着管道修的。每下一次雨，都会面目全非。"经提醒，记者这才注意到，就在距山路数米外，每隔几十米，就有一块矮矮的水泥桩露出地面，"那是标志桩。"顾永军解释，"还有高一些涂成黄色的柱子叫测试桩，巡线员日常维护监测用。"管桩向前延伸，成为天山深处唯一的人迹。
　　山谷逐渐变窄直至收拢变成悬崖，"38道弯到了，山顶就是西二线1号隧道，海拔2500米。"顾永军严肃起来。一条砂石路，以令人眩目的方式折叠着攀上高处，路边全是滚落的大石。管线就是从这里打通天山，在不到20公里的雪山中打通7条隧道，连接上哈萨克斯坦国境内的供气管道。
　　果子沟是夏季牧场，听当地牧民说，这里每年从10月至第二年5月都是大雪封山，但建设管道从头到尾只历经一年半。一位曾参与建设的工人告诉记者："当地冬季极端气温可达零下40摄氏度，建设期最冷时，工人们冷得趴到机器的盖子上取暖。"
　　大马力越野车吼叫着向山上爬去，爬上落差达400米的悬崖足足用了十多分钟。如何在悬崖峭壁上铺管道？"很多时候，几乎就是靠着人一厘米一厘米咬牙硬拉上来的。"顾永军说，"就说修38道弯，40天就动用140万立方米土石方，这是整个西线工程的控制性工程和标杆，决定着整个工程的成败。"
　　2007年10月果子沟一号隧道掘进，2009年2月隧道群全线贯通，比额定工期提前7个月，其质量、精度皆创下当时中国管道工程建设史上的奇迹。
　　人生，孤独却不荒凉
　　无人区压气站，全站定员18人，80%都是80后大学生。
　　176公里管线和5个阀室，24小时值班，巡道隔天一次。
　　车继续在新疆奔驰，下一站，是无人区的鄯善压气站。车上放着两盆绿色植物，这是给压气站的礼物。
　　车从吐鲁番一路向南，经过火焰山，经过中国海拔最低的艾丁湖，戈壁仿佛凝固的大海，遍地的碎石是海的波浪。越往南，生命的气息逐渐消失。偶尔停车，56摄氏度的高温瞬间将皮肤晒得发烫；又忽然狂风大作，满载的面包车也在打飘……
　　这里已是库木塔格沙漠的边缘，"生命禁区"罗布泊的北部，车沿着一条稍稍隆起地面的两道细细车辙向前，西气东输管道的标志桩不时出现，仿佛一条地下长城，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车行两个多小时，颠簸让脑袋轰轰作响，就在几乎忍耐不住时，车子翻过一座沙丘，突然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鄯善站到了。
　　得知消息的队员早等在门口，橘红色的制服火一般耀眼。站场门上一副对联：置身戈壁甘奉献青春无悔，昂首蓝天抒豪情壮志凌云。一位戴眼镜的青年队员站出来，一丝不苟地宣读安全须知：关掉手机、戴好安全帽、穿上防静电工作服。一进站场，大门处立即拉起钢制地刺。"一切安全第一。出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让上千万家'断气'。我们的任务就是保稳定、保畅通。"站长廖泽同说。
　　廖泽同是四川人，原在油田工作，2006年鄯善站投产时来到这里，和霍尔果斯站站长顾永军还是好友。走在站场内，设施与任务都与霍尔果斯相似，只是在漫天沙尘中，这儿的管道显得分外干净簇新。"我们是无人区压气站，按照在站上工作一个月、回家休息一个月的方式组织生产，全站定员18人，管理的范围除站场外，还有176公里管线和5个阀室，需要24小时值班，巡道隔天一次，很枯燥。"廖泽同笑笑，"要说困难，或许孤独就是最大挑战。"
　　"我们这80%都是80后大学生。"郭玮，1986年出生，西安人，西安交大毕业，他特意给记者尝了尝自己的零食，冻葡萄干。"虽然会有孤独，但我们挺会自娱自乐，打桌球、乒乓球，还会组织看电影，工作之余爬爬沙山，或者看连续剧，打'魔兽'，都行。要是你是个宅男，会觉得挺舒服。"重点大学毕业，按理留在都市应该不难。"要看你在追求什么。"小郭说，"这里的设备是世界领先，作为理科生，有这样的机会锻炼充实自己，多好。"
　　高丹是场站的党支部书记，去年世博会期间到过上海。"我喜欢上海，有历史也有文化。"高丹笑笑，"就是有点遗憾，走在路上想拦住人问问，想去用户家里看看，大家用天然气的感觉如何，对我们还有啥要求；还有用天然气的汽车，跑起来到底怎样……"
　　走出主楼，迎面一块显示屏显示，这天已是鄯善站安全生产的第1674天；向外看去，大漠依旧沉睡，胡杨傲然肃立，正像这群坚守的人最鲜活的写照。
　　或许可以这么说，从来只有荒凉的沙漠，而没有荒凉的人生。
　　中国大地下，正铺设着超过6万多公里的油气管道，长度几乎可绕地球一圈半。
　　如今，在东北，年输油量1500万吨的中俄原油管道已完成建设；在西北，"西一线"已稳定供气6年、"西二线"今年底即将全线贯通；加之位于中国西南与海上的中缅石油管道和途经马六甲海峡的"黄金水道"，一个南北相连、横贯东西的中国能源进口战略通道已全部打通，形成支撑中国未来的"四大能源进口通道"大格局。
　　据悉，投资逾千亿，由中亚通往福建的西气东输三线有望在今年开始建设，西气东输四线、五线项目亦开始构思。未来10年，中国的这张"地下长城"规划图还将不断扩张，干线、支线增加的长度可能会再绕地球一到两周。